彩神vIII城市之问：随着冬季到来，羽绒服销售迎来旺季。数以万计的羽绒服正从一个小城源源不断地发往全国各地，这就是浙江平湖。目前，平湖拥有羽绒相关企业超千家，2023年，平湖羽绒服年出货量超两亿件，年销售额超450亿元，同比增长12.5%。尽管不产绒，但经过多年发展，羽绒服产业已经成为平湖一张靓丽的名片。这个位于浙江省北部的小城，何以成为“中国羽绒服之都”？一片小小的羽绒，给当地带来了哪些影响和改变？
南下的冷空气让11月中下旬的江南地区气温陡然转凉。11月19日晚，一场羽绒时尚艺术活动正在上演。模特们身穿多个品牌的羽绒服行走于搭建在河面中央的T台之上，展示着羽绒服的色彩和时尚。这是属于平湖的浪漫。
现在的平湖，有不少人正围绕羽绒服忙碌着，全国约80%的时尚女装羽绒服产自这里。细心的网友在网购羽绒服时会发现，不少羽绒服的发货地是浙江嘉兴，它们中绝大部分就来自平湖（平湖是浙江省辖县级市，由嘉兴市代管）。
如今，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消费者对于羽绒服的需求已不单单局限于保暖，质量和设计逐渐为年轻消费者重视，这也给平湖羽绒服产业的发展带来了新的考验。11月下旬，上游新闻（报料邮箱：）记者来到平湖，了解平湖羽绒服产业背后的故事。
11月19日晚，平湖南河头身穿羽绒服走秀的模特。 上游新闻记者 齐鑫 摄
位于东海之滨的平湖，北接上海，南濒杭州湾，地处“沪、杭、苏、甬”四大城市菱形对角线的交汇点，这样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为平湖发展羽绒服产业埋下了种子。
上世纪80年代，独特的地理位置让平湖承接到大量来自上海的外贸订单，平湖服装行业因此起步。“那时候最早是以出口加工订单为主，客户主要是欧美、日本，养活了一批产业工人，这批产业工人的个人素质和职业技能非常高。经过长时间的积累，平湖服装产业在技术、质检和质量等方面都得到了有效保证，形成了羽绒服产业发展的先决条件。”平湖服装文化创意园宣传推广部部长陈欢告诉上游新闻记者。平湖到上海距离近，具有一定交通优势。2011年，平湖服装产业开始转型升级，在平湖生产的全品类服装中，羽绒服品类的优势逐渐凸显。前期，平湖羽绒服产业处于摸索阶段，2016年左右得以兴起，近年来得到大力发展。
浙江亿斯佳户外装备科技有限公司（下称“亿斯佳”）就是平湖众多从事羽绒服生产企业中的典型代表。公司成立于1994年，是一家集服装产品设计、研发、生产、质量监控与销售经营为一体，拥有自营进出口权的大型科技型纺织服装企业。
公司负责人徐宇嘉向上游新闻记者回忆起自己父辈创业、经营企业的历程：上世纪90年代“下海潮”兴起，军人出身的徐父看到平湖服装产业兴盛便尝试经商，接到的第一个客户来自英国，要求生产雨衣。为了实现雨衣中的“压胶”工艺，他特意从杭州请来了拥有此项手艺的师傅，而“压胶”也是冲锋衣生产中的必要工序，企业也因此走上了生产冲锋衣的道路。
1998年前后，平湖接到大量羽绒服生产订单，亿斯佳也不例外。基于此前生产冲锋衣积累起的丰富经验，公司开拓出了生产羽绒服的新赛道。随着平湖•中国服装城（下称“服装城”）的建立，平湖的羽绒服产业更加聚焦。目前，公司在浙江平湖、江苏宿迁和河南信阳分别开设了工厂生产冲锋衣和羽绒服产品，其中位于宿迁的工厂专门负责羽绒服的生产。除自营品牌外，公司还为特步、波司登等品牌代工生产。
近年来，随着户外露营、滑雪等运动的兴起，冲锋衣式的羽绒服受到年轻消费者的喜爱。得益于突出的“压胶”工艺，亿斯佳收获了不少客户，如VOLCOM、探迹者等，预计今年羽绒服产值超过4000万元。
过去，亿斯佳依赖来自直营店、加盟商、商超等线下途径进行销售，然而随着移动互联网的普及和直播电商的兴起，越来越多订单来自线上。徐宇嘉告诉记者，目前公司90%的销售集中在线上平台，下一步，公司计划将打样、研发、销售三个环节集中在平湖，利用与杭州距离较近的区位优势将自播团队迁至杭州，加大自播团队建设。
在平湖，像亿斯佳这样的企业还有很多。近年来，随着平湖羽绒产业的发展，电子商务工作也在不断提升。据了解，今年1-10月，平湖市累计实现网络零售额169.4亿元，同比增长10.4%。截至今年10月底，平湖市在重点监测第三方电子商务平台上共有活跃网络零售网店3000余家，电商从业人数30000余人，其中羽绒服产业约占55%。
今年以来，平湖羽绒服线上销售持续火爆，仅京东、抖音两个平台前三季度线%。
谈起平湖羽绒服产业的崛起，就不得不提到服装城，这里是平湖羽绒服装的集散基地和自主品牌展示展销中心，集中了超过2300个档口，是全国体量最大、影响力最强的单品类羽绒服装专业市场。可以说，近年来平湖羽绒服产业迅速崛起与之息息相关。
即便到了傍晚，上游新闻记者看到，服装城内依然有不少店家和工人正推着大大小小满载货物的推车进进出出。11月-12月旺季来临，商家们争分夺秒要在一年中最重要的时间里抓住巨大的商机和销售高峰。
平湖服装城有限公司运营总监陈杰告诉上游新闻记者，服装城项目占地139亩，总建筑面积14.5万平方米，2009年，该项目落户平湖，经过一年半时间的建设，于2011年10月正式开业。早期的服装城以承接外贸订单为主，彼时的服装城分为ABC三个区域，A区为外贸尾单交易区，B区为综合百货公司“名媛百货”，C区为平湖当地企业工厂店。
随着羽绒服品类生意的逐渐增多，为适应市场转型需求和全国市场变化，服装城进行转型升级，市场逐步向羽绒服装业态聚焦和规划，将ABC三个区打通，着力突出羽绒单品类优势，服装城被划分成简单的东西区域。2015年提出“中国羽绒城”的全新定位，全面形成了以羽绒服装为特色的产业集聚区。不少从事羽绒服行业的平湖核心商户被“中国羽绒城”的概念所吸引，因而选择进驻。
“羽奢”就是在那时选择入驻服装城的平湖本土商家之一，品牌负责人钟杰告诉上游新闻记者，该品牌于2014年成立，2015年入驻入商城，从事羽绒服单品类的研发、设计、生产和销售。回顾几年来品牌在服装城的发展，他认为离不开服装城的帮助。
钟杰表示，入驻服装城以来，他得到了更多与同行交流的机会，在不断地竞争中品牌取得了进步。服装城也实实在在给予了商家更多推广宣传的渠道，通过邀请专家讲座，组织销售方面的培训活动等途径，切实帮助商家获得客户。
“服装城不是以收租为目的，而是赋能商家。”钟杰告诉记者，每年服装城会举办订货会和采购节，大量客户会在活动期间来到服装城订货，这是商家获取订单的好时机。在今年5月的订货会上，“羽奢”获得了约700万元的订单，8月订货会的成果与5月基本持平。在争取到订单的同时，客户的选择也在一定程度上帮助商家筛选了产品，在此过程中公司也实现了在原创设计方面的迭代升级，生产研发水平不断提升。
钟杰表示，最初入驻服装城时，外界对于平湖服装的评价并不高，但随着近年来平湖商家的共同努力，很多商户不仅在销售端下功夫，还在研发设计方面不断追求突破。
陈杰告诉记者，为了鼓励商家进行原创设计，2021年，服装城3楼被设置成了原创严选专区，在租金方面给予大力优惠，予以一定政策倾斜，入驻品牌从优质商户中进行甄选。品牌选取标准包括：生产绒子含量为90%以上白鸭绒的产品、每年至少开发设计20个以上新款产品，另外还要参考原店铺设计装修投入、工厂供应情况等。同时，服装城会对每年入驻3楼的品牌进行动态调整，在淘汰未能通过考核的商户的同时补充新的品牌。
“上翎”就是目前入驻服装城3楼原创严选的品牌之一，主要消费者群体为30岁+的女性。“我们的款式都有外观专利的备案。”该公司相关负责人婷婷（化名）告诉上游新闻记者，为了保护商家的原创成果，服装城设立了款式保护制度，在订货会、采购节期间，商场会加大监管力度，防止品牌原创成果被窃取。一系列鼓励制度的设立，也让商家发力原创设计的意愿更加强烈。目前，公司除了上翎外，针对18-30岁左右女性推出的品牌“花语”也在服装城1楼入驻。今年5月的订货会上公司取得价值200万元左右的订单，8月的订货会收获了约1000万元的订单。
在平湖服装城，像“羽奢”和“上翎”“花语”这样的本土品牌还有很多，随着大量羽绒商家的进驻，服装城销售额不断增长，2017年首次实现年销售额突破100亿元。
2017年-2019年，服装城再次优化升级，着力打造全国最大的原创羽绒服一级批发批市场和羽绒服专业ODM供应基地，由此吸引了更多来自全国各地的羽绒服商家，“词羽”就是其中之一。该品牌的负责人林滢滢告诉记者，品牌所属企业早在1990年便已成立，从事单品羽绒服的研发、设计、生产、销售，工厂位于河北，此前主打北京市场。了解到服装城后，2019年“词羽”来到平湖。林滢滢坦言，从前公司更多客户资源集中在北方市场，来到平湖服装城后，客户资源得到进一步扩大，收获了更能多南方地区的客户，销量也得到进一步提升。
据了解，目前平湖羽绒服产业现有规上生产企业45家，上下游关联企业超过1000家，年出货量高达2亿多件，年综合销售额超500亿元，占据了全国八成的时尚女装羽绒服市场份额。平湖已成为全国体量最大、影响力最强的单品类羽绒服装生产供应地区。
眼下，平湖羽绒服已经走向全国，但平湖人并不满足于已经取得的成绩，他们想让世界看到平湖羽绒和中国时尚的魅力。
来自平湖当地的设计师品牌Christopher Raxxy（中文名：瑞希）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品牌创始人沈威廉是名“80后”，他的妈妈曾是平湖羽绒服生产线上的一名工人。这样的家庭环境使他从小就对羽绒服有着天然不同的感情，命运也早早为他日后把平湖羽绒服推向世界埋下了伏笔。
与其他服装设计专业出身的设计师不同，沈威廉在大学期间选择了数学专业，但正是因为拥有数学专业背景，他反而另辟蹊径做到了将数学思维与时尚美学融会贯通，设计出了独树一帜的羽绒服装。
“传统羽绒服是线行好了以后，把羽绒充进去鼓起来，是一个类似吹气球的过程。现在我们做的三维改造，就是对一个鼓起来的气球再做各种改造。”沈威廉给记者解释了瑞希有别于其他羽绒服品牌的设计理念，根据第一性原理从羽绒本身的特性出发进行思考，“我们是用气球做气球玩偶的那个人。”
随着“国潮”风的兴起，沈威廉找到了支撑自己将羽绒服玩出花样的秘密武器——中国传统文化。目前，沈威廉已经将剪纸、竹编等中国传统文化融入进了自己的作品之中，将传统艺术与创新工艺相结合，创造出打破常规的羽绒时尚。于是，被剪破的羽绒服上出现了灵巧的图案，被折叠的羽绒服拥有了独特的形态。在众多羽绒服品牌中，瑞希成为特别的存在。
这份“特别”背后，是沈威廉想要让国际时尚界关注到中国力量的“野心”。自2020年8月品牌发布以来，瑞希以惊人的速度在时尚界掀起一阵关注。2021年7月，瑞希成为中国首个在长城走秀的服装品牌。2021年底，瑞希已经登上了全球18个国家杂志的封面。凭借新潮的设计，2022年3月，瑞希收到法国服饰品牌Moncler的邀请进行针对中国市场的联名合作，推出了包括饰品、帽子、鞋子等品类在内的时尚产品，收获良好反响。2023年，瑞希登上米兰时装周。
凭借弘扬中国时尚的信念和激情，沈威廉通过他的“维新时装”努力打破外国对于时尚概念的垄断，获得了来自国际时尚界的认可。“任何产业的发展，从最低端的加工生产，到品牌，再到出现一个有自我想法的品牌，到最终通过一个品牌实现超越，从而拥有在全球范围内让大家看到中国力量真正崛起的机会，老是在别人后面跟着他们模仿是不行的。”沈威廉说。
现在，沈威廉正在为明年的新品发布做着最后的准备，而平湖人也正不断在原创设计领域发力，将平湖羽绒服推向更大更远的市场。据悉，今年，平湖原创设计的羽绒服款式超2万款，同比增加20%以上。
江苏省社会科学院社会政策所所长、江苏区域现代化研究院常务副院长张春龙。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江苏省社会科学院社会政策所所长、江苏区域现代化研究院常务副院长张春龙：平湖在发展羽绒服产业方面具有显著优势。首先，平湖拥有完整的羽绒服产业链，从原料到成品的各环节均在本地完成，供应链配套齐全；其次，平湖的羽绒服以性价比高、款式时尚、迭代速度快等特色吸引众多批发商，形成了覆盖中低端到高端定制品牌的全方位品牌矩阵。此外，平湖羽绒服产业注重原创设计和品牌建设，拥有众多设计专利和品牌，市场竞争力强。这些优势共同推动了平湖羽绒服产业的高速发展。
羽绒服产业对平湖当地经济增长起到了关键作用。作为“中国羽绒服之都”，平湖占据了全国八成的时尚女装羽绒服市场份额，2023年羽绒服年出货量超两亿件，年销售额超450亿元，同比增长12.5%。这一产业不仅为当地创造了大量就业机会，还带动了相关配套产业如面料、辅料、物流等的发展。羽绒服产业的高附加值和快速增长，显著推动了平湖经济的繁荣与增长。
平湖羽绒服产业发展迅猛，该产业不仅规模庞大，还注重原创设计、品牌建设和数字化转型，形成了完善的产业链和强大的市场竞争力。平湖羽绒服产业的快速发展，对当地经济增长、就业创造和产业升级起到了重要推动作用。
我认为国内其他地方可以借鉴平湖发展羽绒服产业的经验，但反对简单复制相关做法。我们知道，平湖之所以能成为“中国羽绒服之都”，关键在于其完备的产业链、强大的原创设计能力、注重品牌建设和数字化转型。这些要素共同构成了平湖羽绒服产业的核心竞争力。
其他地区可以借鉴平湖的经验，通过整合产业链资源、提升设计能力、加强品牌建设和利用数字化手段优化生产销售流程，来发展自身的羽绒服产业。其它各地要避免完全复制，各地还需结合自身实际情况，因地制宜，注重创新和差异化发展，以形成自身的特色和优势。
平湖，这个隶属浙江省嘉兴市的南方小县城，把一片小小的羽绒做大做强。在两代人的共同努力下，如今这个南方小城，已经成为中国最大的羽绒服生产基地。
平湖羽绒服产业能够脱颖而出的背后，既有平湖过去发展服装产业的历史累积，也有时间选择的偶然因素。老一代“羽绒人”的踏实和勤勉奠定了羽绒服产业的发展根基，新一代“羽绒人”的突破和创新造就了羽绒服产业的持续向新。
在生产端，由服装行业起家的平湖具有强大的产业集聚效应和技术优势，不仅吸引了众多品牌的青睐，也形成了平湖自身的优势。2023年平湖羽绒服年出货量超两亿件的成绩，就是平湖羽绒服产业生产能力的直接体现。在销售端，位于浙江背靠上海的天然优势让平湖人迅速捕捉到了直播电商背后的机遇和市场，小到直播间大到FF·PARK时尚公园，都是平湖人在新时代扩大销售的探索和尝试。
然而，平湖人并不满足于单纯的进行羽绒服生产和销售，当平湖羽绒服已经走向全国的时候，他们有了更大的目标——让世界看到中国的时尚。
设计是服装产业链上一个至关重要的环节，平湖想尽办法鼓励商家做出自己的风格和款式，为此服装城建立并优化了《平湖·中国服装城款式登记备案制度》，保护商户的原创成果，激发商户的开发活力。而像沈威廉一样的设计师，则创新地将数学思维融入时尚设计之中，从一片羽绒的第一性出发，重新思考羽绒的更多可能，并将中国文化融入其中。于是，在人们印象中厚大笨拙的羽绒服成为了时尚创新的代表，变幻的色彩和形状既意味着羽绒本身拥有的无限可能，也反映了平湖人内在的无穷创造力。
平湖因为羽绒服产业的不断发展，彰显了独属于平湖的生机和活力，也为其他地区发展特色产业起到了示范作用，走上了一条高质量发展之路。如今的羽绒服产业已经成为中国服装制造业上的一颗璀璨明珠，成为了平湖一张靓丽的名片。过去，羽绒服让平湖人的钱包鼓了起来。现在，羽绒服让世界看到了东方时尚的魅力。未来，平湖羽绒服将走向更高更大的舞台。